兩棲集訓紀實-1

背部運動，需要兩腿撐開成「一」字型，胸口貼地，沒有拉筋是做不到的，凶悍的訓練官可不會和你慢慢的耗，慢慢的拉，幾乎是一擁而上的大刑伺候，八個人一起上，撐腿的撐腿，拉手，壓背的合作無間。許多人在慘嚎聲中被硬生生的拉開，大腿內側一片瘀血甚至噴尿者大有人在。

兩棲蛙人集訓結束前六天五夜的克難周是一項超越極限的挑戰，五個晚上不眠不休，第三天開始出現精神迷妄，處於半醒半睡中，助教一貫用藤條喚醒想睡的蝌蚪，很少人通過考驗之後仍能清楚記得第三天以後各關的細節。下面是某位海軍官校中尉軍官的回憶，時間應是民國80年代末期，裸訓只是插曲。

文章開始

並不是柔麗的花木就可以道盡人生，而是用血汗所織成的彩衣。「大軍官，你慢慢來，沒關係，白面書生回家讓媽媽餵奶好了」，這是在海軍陸戰隊兩棲偵搜專長集訓隊的時候，我最常常被點名到的一句話。

高山向我低頭，海水為我讓路，在集訓隊的門口這附對聯，總讓人家有股莫名的虛榮，但是，在成為一個合格的兩棲蛙人之前，所受到的折磨和苦難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到。

「蛙人操，第一節全跳，無限拍幅，自數..」，頂著烈日，南台灣的鳳鼻頭，一群打著赤膊，光著腳丫的受訓學兵在沙灘上不斷的重複的同樣的動作，「把吃苦當作吃補」，這句話常在訓練官蔣士官長、金士官長的嘴裡掛著，既是這樣，想當然爾，在恨鐵不成鋼的心理對我們這群「蝌蚪(受兩棲訓練尚未結訓的學兵)」 總是用給予最大的劑量服用，而從不考慮藥理所謂的「君臣輔佐」，或是我們是否「虛不受補」。簡單的話重複的說，簡單的事重複的做，豬每天教同一件事情，教久了丟個眼色就會自動做好，何況人號稱是「萬物之靈」，對我們這群剛來的傻蝌蚪，白豬是自然的封號。何況要成為蛙人之前，要當水裏遊，地上爬最低等的生物是絕對免不掉的。

剛到集訓隊報到的時候，張營長的召見，「你是正期的軍官要好好的努力，堅持到最後…」，嘰嘰咕咕說了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直到我站的兩腿發麻後走出營長室，似乎少了某個東西，沒錯，就是我熬了四年才換來的兩條槓，『這個官階，營長先幫你保管著，等你結訓時，當著部隊的面前幫你掛回去』，難怪從踏進鳳鼻頭營區都沒啥人鳥你，因為還沒有結訓，偵搜營的弟兄並不承認你的存在。

大軍官，沒關係，忍不住就回家吹冷氣好了。

艱辛的操練中訓練官也從來不忘精神折磨，或許我是少數的海官正期班，偉大的訓練官總是對我「照顧有加」，常常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八股文章來教誨，在難得的休息時間特別對我實行多重的精神和體能上的再教育，非但多次要我坐在螞蟻窩上方來練習「處變不驚」，或是特別在海邊跪臥挺腹的享受海水按摩浴，還要聽著他們一邊悠閒的吸著煙話家常，最糟糕的是不單是這樣，還要記得他們聊的「人事地物」，萬一興頭到了，你得重複一下他們描述的故事，理由是「時時保持警覺」，說的不清楚可是會嚐到一記「黑虎偷心」或「九陰白骨爪」加上「無影神腳」的招待。所以在那時段，總讓我覺得和孔子、孟子之間的仇恨不是普通的大條而已，這些訓練官和助教的祖宗八代自然是我心裡問候過千萬次的對象了。

「沒關係，熬不下去的人只要舉手，立即送你回原單位」。在幾乎要累死人的操練過程中，總不會忘記這句話，因為操練的過程實在艱辛，許多人紛紛開始出現適應不良或是跟不上進度的情況，當然有些是吃不了苦想盡辦法要退訓，有故意裝病或裝瘋賣傻指東往西的，這些假裝的傢伙，總會被抓出來操到口吐白沫直到意識不清為止，當每次問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都有一股衝動想舉手大喊「我不幹了」，只是職業軍人的那種榮譽感讓我一直做不出來，偏偏在我被操到幾乎爬不動或者也差不多變成無意識的情況時，偉大的訓練官總是不忘了拍拍我的後腦說「大軍官，沒關係，別撐了退訓算啦，反正媽媽已經準備好尿布等你」。

早上的起床號總是讓人痛恨的，幾乎是剛一閤眼就響起。這裡沒有安官敲門說「報告排長起床了」，更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從容的洗臉刷牙，而是在急促的哨音中進行著，「還有三秒，兩秒…...停…臥倒，前滾翻入列」的叫罵是絕對不會停的，一條短褲從早上起床到就寢，乾了變濕，從濕到乾，每天總要重複個好幾十次，汗水和風沙總來沒有忘記過我們的存在。從熱身運動到夜間教育，鹽巴都在短褲上結晶，前面的第一階段就是專職操體能，每天從早到晚絕對沒有任何私人休息時間，新一週的訓練比上一週更嚴格，每天不知道要流多少汗，要付出多少體力，沒有堅強的意志力真的很難撐下去，那種苦真的是沒有辦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訓練上的體力和精神壓力大到會讓人喘不過氣來，每個星期總會有一票人遭到退訓，每個星期也都在重新編隊，抗壓性低的早就已經打包走人了，汗水從來沒有乾過.......但是連基本水分的補充也是奢望，因為集訓隊有「禁水」的要求，口乾舌燥加上不停的運動，每個集訓隊員幾乎都在向不可能挑戰。跑步也從最基本的五千開始到十二公里，二十四公里的挑戰到四十公里的耐力賽。晚點名後照規定的就寢，但是一定在躺下三分鐘內「緊急集合」的起床繼續夜間教育，絕對沒多少時間讓你有自己的想法。總要把我們操到幾乎已經毫無意識後訓練官才心滿意足的讓我們就寢。

從陸地訓練到海上操舟，頂挺行軍是一件極辛苦的事，可以想像一下訓練官們跳在艇上加上橡皮艇本身的重量，頭頂龐大物跑步或是嬰兒爬的慘烈狀況？偏偏這還算是基本要求而已。各種戰技，擒拿奪刀奪槍更是進行的如火如荼、那個永遠吹不啞的哨子一直在身邊不斷的響著，叫罵聲也不會因為又熬過了一週就停止，無影腳和黑虎偷心也絕對可以在恍惚的情況下讓你提神，跑一萬游五千的兩棲馬拉松這齣好戲更是從來沒有停止過。在鳳鼻頭的居民早就習慣了這群打赤膊的人在街上跑步，在哨音聲中開始當街前滾翻後滾翻的，或是在一聲令下拼命鑽水溝變成又髒又黑的臭人，難怪鳳鼻頭絕對不淹水，因為集訓隊的學兵負責在通水溝。

絕對性服從，無限度忍耐。這是集訓隊的基本要求，除了跑步、游泳、蛙人操，晚餐後還有「免費點心」的招待，那就是夜教，長跑、衝艇。當然還有拉筋。蛙人操裡面的許多動作難度頗高，柔軟度更要夠，否則真的很容易造持運動傷害，如背部運動，需要兩腿撐開成「一」字型，胸口貼地，沒有拉筋是做不到的，凶悍的訓練官可不會和你慢慢的耗，慢慢的拉，幾乎是一擁而上的大刑伺候，八個人一起上，撐腿的撐腿，拉手，壓背的合作無間。許多人在慘嚎聲中被硬生生的拉開，大腿內側一片瘀血甚至噴尿者大有人在。每天幾乎都很累，一躺下就睡著了。體能的基本要求和戰技的鍛鍊從來沒有停止過，難得的假日收假時，總是在高雄的公路局往楓港、恆春的的站牌下掙扎，到了鳳鼻頭站時更是常常想著「時間在這裡暫停吧」。

在集訓隊的大門前更是一堆人賴著不動，只差一步而已，因為知道走進去後的門前門後差異性，但是隨著收假的時間大家也只好硬著頭皮進去，想當然爾，一頓快活的收心操是免不掉的，也因為有人偷偷帶了違禁品和零食被活逮後更是操到連哀嚎都是這樣的有氣無力。偷帶零食的同學更是在鳳梨酥踩爛丟進水溝後被要求撿起來和同艇的弟兄一起分享(集訓隊以艇為單位，目的在要求偵搜隊員要有同舟共濟互助合作的精神和美德)。在享受愉快的收心操和加料的鳳梨酥後，總算熬到可以就寢時間了，拖著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半殘似的熬到床邊，洗澡對於我們而言算是沖沖涼而已，反正等下子還是會滿身大汗的，也決不會讓你因為放假時喝了太多咖啡而睡不著。也因為被操到幾乎抓狂的情況下和友軍弟兄們假日的衝突也時有耳聞。一週一週的過去，能夠留下來的，體能戰技上都有一個基本的水準了，這樣就算OK了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還有最後的一週要熬過，就是俗稱「地獄週」的「綜合考驗週」。在考驗週的前一星期更是訓練的一個高潮，訓練官和助教的目的就是把大家的體能和精神再提升和加強心理建設。

在半夜12點的時候，無預警的一連串的鞭炮聲、哨子、夾雜著鑼鼓、怪叫聲中以蔣士官長為首的訓練官凶神惡煞似的站在門口不斷的吼叫，所有鼾聲在一剎那之間間斷，每個人心理一緊，急急忙忙收拾個人裝備後往集合場集合。由於由睡夢中被突然吵醒、少數同學還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忽然一大桶冷水從頭頂澆下讓我們要好好清醒清醒別再迷糊、集訓隊指揮官宣布「綜合考驗週」開始。由海軍陸戰隊的準則來看，綜合考驗週開始後，絕對不受任何天候影響。 

綜合考驗週，顧名思義就是對兩棲集訓做一個整體性的驗收，一開始就是先來一個『同甘共苦』喝苦茶，每人一大杯，毫無例外，做完熱身操就出發了，從鳳鼻頭長跑至左營，為一星期的克難週拉開序幕。 

第一關: 五十公里耐力跑。

由於平日的鍛鍊，這五十公里的跑步在唱歌答數中度過，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又是在涼風徐徐的夜晚，比起在烈日下的操作要好的多了，為了激起學兵意志力，當然也免不了「目標右前方」的各種刺激，抱著槳迎著風向前邁進(每個受訓的人都有自己保管的槳，當然被扁時候也就成為利器而!)，印象中繞回鳳鼻頭的時候，還不到四個小時的，心理暗想著「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補個眠」、只是我們似乎忽略了考驗週的意義，就是要在不眠不休的情況下持續的操練著，當然是回到集訓隊之後部隊立即拉到海邊持續的體能訓練，有做不完的扶地挺身和跳不完的交互蹲跳，無數拍幅的蛙人操，直到六個小時的結束，這才是第一堂測驗的結束，助教群們也相對的換手由第二組的人馬繼續上場，我們則必須利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吃早飯和上廁所，由於是考驗週，受訓的隊員也都只能站著吃飯，盡量利用這一小時的時間稍做休息。

「集合」，那吹不啞的哨聲響起，當然「豬啊，慢慢吞吞的」的叫罵聲隨著哨音出現，無影腳和黑虎偷心著肉的慘叫聲不斷的響起。

第二關 :定點長划

每個人迅速的到艇前就位，「舉艇」的口令聲中展開第二堂課「定點長划」，助教們的就是督促著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地點，剛開始還不覺得如何，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的過去，手臂開始浮腫時後，就知道那種酸痛和舉不了手的痛苦，從起點，折返點到上岸，划了將近五小時，中餐時，幾乎連碗都舉不起來，筷子在手裡也是一抖一抖的，由於這堂課的成績不是很理想，吃過飯立即展開第三堂測驗。

第三關 :頂艇行軍

背著重達30公斤的背包，頂著130公斤左右的橡皮艇，頂挺一向是大家感到最恐懼，最痛苦的課程，尤其是大家都理著三分頭，沒有多少緩衝，個子高的這時候就開始抱怨了，因為責無旁貸的，主要重量幾乎都落在高個頭上，頂艇真的在考驗大家的意志力．頂的齜牙咧嘴、頂到頭快要爆炸．脖子也幾乎要縮到胸腔裡面，當然受我們在心中咒罵千萬次的助教可不會置之不理的，而是不斷的大聲叫罵著你爸是豬八戒，你媽也是豬八戒、才會生出你這小豬八戒，或者更甚著不想陪著你走這一大段路，乾脆就坐在艇上要大家扛著他讓他輕鬆點的度過，『其實是故意的給予磨練』。頭皮幾乎要被磨掉的情況忽然又加上一個人的體重。也幾乎要壓跨了我們。大夥幾乎哭的哭、吐的吐。30公里幾乎是 300 公里般的難熬啊，總算熬回到集訓隊。天哪...................這才第一天耶。

正當大家好不容易頂著龐然大物的橡皮艇死撐活捱的回到集訓隊的時候，大夥都頭昏腦脹感到有點吃不消，雙手捧著飯碗，可愛的訓練官蔣士官長出現了，走過來對著我一聲令下「搶背」，我毫不猶豫的丟開飯碗做出動作，在背脊轟然著地的聲中，沒時間給你感到委屈，「目標正前方大樹左去右回，開始」…….衝著回來後，對著丟在旁邊的飯碗灑了一地的飯菜，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捧起來繼續吃？吃嘛…灑了一地加了這樣多的料實在難以下嚥，不吃嘛，又怕沒有體力撐下去。這時蔣士官長說話了，大軍官，沒關係，我幫你打電話要媽媽給你送奶瓶來好了。說真的，我真的很想掐死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眼裡開始出現血絲，受測的項目也從室外拉到游泳池裡面，水上求生與救生，也有綑綁手腳游泳訓練，利用衣物漂浮、利用物品漂浮，反正就是絕對不能上岸也不能踩到池底，這算是比較簡單的課程，海軍官校四年的艦訓，廠訓可不是白受的，剛進官校的我是不會游泳的，在海軍的話說不會游泳似乎說不過去。也因為手腳綁在一起，實在是喝了不少水…被禁水的我們，實在也顧不得有沒有氯氣，每個人幾乎都灌飽一肚子。蛙鞋與面鏡的操作課程也不是太辛苦，只是一直在踢踢踢….跪跪跪，游泳池的磁磚真的讓大家飽嚐了泡水後的傷口再一次受到無情的蹂躪。武裝游泳和水肺共生的課程也讓大家不斷的互相支持和鼓勵，那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的願望變小了，只想順利結訓，只想好好躺下來睡個覺。現在發覺，連雙手捧著飯碗都在發抖，陰魂不散的金士官長忽然走了過來，本來以為又要把飯碗丟在旁邊重演左去右回的戲碼，其實大家累成這樣，吃飯也幾乎是稍稍補充的營養罷了，哪有閒情逸致「細嚼慢嚥」?金士官長開口「有沒有吃飽？不吃的話是沒有體力的」…...心理忽然感到一陣溫暖，嗚嗚嗚…金士官長，對不起，平常我看錯你了。正在懺悔的時候，金士官長把桌上所有的飯菜全部收集好，放進我的飯碗裡面，堆得像是小山一樣，冷冷的說，大軍官，沒關係，慢慢吃，你負責把它全部吃完....... 

天啊，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傢伙，我收回剛才在心理對你的歉意…. 狂吞猛嚥下把那堆飯菜全部塞進肚子裡，是酸是甜已經分不出來，只感覺肚子膨脹的好厲害，那種被塞漲的感覺很不舒服的。

部隊注意：集合

那該死的哨音又尖銳的響起，摸著飽漲的肚皮，跌跌撞撞的和大家站在一起，「向右轉，跑步走」，這堂課原來是「長跑」，剛起步不到五百公尺，肚子裡面的飯菜爭先恐後的狂噴出來，讓我跪在地上乾嘔著，冷不防一隻大腳ㄚ從天而來，踢得我滾兩圈，攤平似的躺在地上，自然而然的沾滿了剛才的嘔吐物，又聽到訓練官的聲音，大軍官，沒關係，你可以好好休息，白面書生回家讓媽媽餵奶好了，要不要幫你叫計程車。榮譽心讓我撐著地又站了起來，趕上部隊。同學們也很不懼污穢的推著我，讓已經眼冒金星的我繼續前進，考驗週的目的不單只是體能總驗收，而是將所有的潛能激發出來，更因此讓大家真正體會同舟共濟，互助合作。好不容易的忍住那股嘔吐物的異味，這時候大家也幾乎喪失味覺和嗅覺吧？日復一日的操練，身體已經開始疲憊了，頭腦開始不靈光，也越來越容易打瞌睡。有時跑著跑著就往路旁邊歪過去，原來是一面跑步一面打起瞌睡，夠猛了吧。

有這樣簡單的路跑一陣子就輕鬆過關嗎？自然免不免唱歌答數，一堆狀況，「目標正前方騎腳踏車小姑娘」，當然看到一大堆人圍著這位美女繞圈圈，當然前滾翻後滾翻的點心是不在話下的。這位大美女紅著臉，嘟著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當然大家身上的汗臭味是一定把她燻的失去感覺吧？可是不要忘了一件偉大的事情！

中華民國後備憲兵